净土难入(二)

听到这个问题,辛力突然想起若干年前,报名参军时,有一位征兵的鸟官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只是问法不同。“难道出家的条件还比保家为国还苛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毕竟有求于他。”便实话实说:“家里还有大哥.。”

净土难入(二)_1“读过《四书》《五经》吗?”

“这是出家的必修课吗?,当官考公务员也不需要读这些老古董?老头子,您是疯了?”辛力在心里说,没有说出口,于是摆头作答。

“还读过什么书?”

“除了义务教育的课本外,读过现当代散文。”

雪山摇头,“一个连父母都不管的人,孝心、爱心这些人道都做不好,还想出家学佛度众生;难道父亲不是众生?欺人乎!欺天乎!”雪山想。不再问了,起身离开了。

辛力见状,几大步追上去,拦住他。说:“您,您的问话太,太奇怪了。”

“不知生,焉知死?”

辛力不加思索地说:“我不是来寻死的。您搞错了。”

“没有错?那就多学点儒家思想,钻研孔孟之道,走入世路线,以入世度众生。”

“这老头是在危言耸听,是拒绝接收我而找托辞。”辛力想。说:“这个我不管,反正您得收下我,就是死,我也认了。”

“学道须是铁汉。回头吧,你的决定太草率了。”

草率?他问自己。眼见又要枉费心机了。忙说:“我会忏悔,忏悔过去。”

“切断去除憎爱嫉妒,停止从前所做的错误永远不再犯,把内心洗刷干净,才是忏悔,你难以做到。”

“我有决心。您收下我吧。”

“人有‘自欺’,才会‘欺人’。你的心口不一。不要纠缠了。我是不收弟子的。”

“我不会回头了。我会恭敬地对您,洗耳恭听,做您的哈巴狗。名师手下出高徒,我拜您为师。我给您当孙子。”

“不要拍马屁。收回你的谄媚吧。”

“覆水难收。不管你答应,还是不答应。都要给我剃头。”

“你怎么不开窍呢?”

“就是不开窍,脑筋是水泥做的。您过分了;贾师傅收下了我;您来了就变卦了,您们佛家还讲不讲信用;佛家看一切众生如同自己的子女;您不收下我,能圆其说吗?”

“言不尽意。你误解了。”

“这么说,您收下我了。”

“你这个色壳子。简直是个无赖。”

净土难入(二)_2A“您收下我作弟子吧,我这就给您磕头了。”辛力忧郁地说。话毕,双膝就落地了。

“自做天助,自做人做。磕了头,也没有用。”

“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雪山视而不见。跋腿走了。

“您这个老东西。”他破口大骂,又捏紧了拳头。遽地,他瞪大眼,望着雪山离去的背影大发脾气,说,“您这个混蛋,假和尚,不是个东西。我无奈,您才无奈呢?您赶走了我的贾师傅,挡我出家的路。您没有慈悲心,只会空谈。”见雪山对他的骂辞,无丝毫反应。索性肆无忌惮,“浪得虚名,空活百岁,老不死,老混蛋,乌龟王八蛋。您这个色壳子,臭皮囊,是个天大的色壳子,天大的臭皮囊,有名无实。您——不得好死,还会——死无葬身之地。”突然,辛力停下了,不骂了,觉得蹊跷了。“怎么无动于衷呢?变哑巴了,变聋了。”他想。转而一念:“这世上真有这种奇人,严于律己,恕以责人?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时,他感到腿脚麻木了。“心诚则灵。不收我,就长跪在此,不起来。”他下决心并笃信这条真理。

夜,静了下来。辛力,继续跪在地上。双腿麻木得受不了时,就让右膝轻轻离地,把身体的重心放在左腿上。一会儿后,又左右腿交换。反复交换几次后,腿就感觉好多了。可麻木减轻了,心就净不下来了。此时,在辛力的脑子里浮现出白天与母亲的对话:“辛力儿啊,你变得古里古怪,神经兮兮的,图个什么呀!”“阿弥陀佛,您请回吧,我决心已定,不会回去了。”“好好的,你出什么家呀!你说你。君子求诸己,而后求诸人。儿呀!这几天,妈认真地作了自我检讨……从前,妈错了,的确错了,不该干涉你的婚姻。现在,妈当着菩萨的面,向你保证,你的婚姻,妈不再干涉了。”“阿弥陀佛,请主自便吧。”“儿呀!为了寻找你,妈的头发几乎都熬白了,一夜之间,成了伍子胥第二。”“主啊,人各有志,您好自为之。”想起这些,他不知道“阿弥陀佛”的真正意思是什么,在母亲面前逢场作戏,说了违心话,现在想起来觉得有点惭愧;对母亲满头的白发,又多了几分牵挂。可对这些,雪山能窥出吗?

子时到了,雪山放下手中的《易经》,开始打坐。雪山几乎每夜如此。子时是他打坐的时辰,也是他休息的时辰。当然,子时过了,雪山就不再打坐,也就不睡觉了。

夜,一片寂静。子时过去了。雪山放心不下辛力,跪下不起也有好几个时辰了吧,心里想,已是三次求自己了,应该开导他一下,走出房间,来到辛力身边。眼前的辛力仍旧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打鼾,鼾声震天响。雪山用手指敲了敲辛力的肩膀。倏地,辛力将头恢复原状,竖直了。“雪山师傅,是您呀。是我哪该死的呼噜声,把您吵醒了吧?”
“天道远,人道迩。你是个性情中人。”话到嘴边,雪山收了回去,他担心辛力理解不了,说:“回房间去睡吧。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辛力摇头,说:“您看,我这么胖的身体,不,不是身体,”他突然改口用禅宗语言说,“是色壳子,是臭皮囊。我能坚持住。您回去休息吧。”

雪山在心里认可了辛力讲了一句真话。一句吻合了古语的真话——“言者,心之声,根于心,发于口。”继而认为:“有可塑性,还没有丧失做人起码的怜悯心。”

“师傅,昨天,我骂了您,您不会介意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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