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难入(四)

“古人云:‘食色,性也。’还有云:‘人所以为圣人也,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乐、爱、恶、欲七者,皆情之所为也。情既昏,性斯溺矣,非性之过也。’你没有错也无可厚非,这是人世间的习气通病。佛称我们的世界为娑婆世界,意思是有缺憾不美满,是充满着痛苦的。我相信你能在佛中找到答案。”

辛力点头。“雪山,您就支招吧。”

净土难入(二)_1“……学佛,是靠自己,不是靠别人帮忙,也不是靠菩萨保佑。学佛应如狮子扑人,而不应像韩卢总去追逐别人抛来的肉快。因而,越想解脱束缚也越重,你愈想申辨明白,佛法的深义也就愈加晦暗不明了。空,是学佛的第一步,也是学佛的最后一步。无事可思量,是空。不抓住一个有,不抓住一个空,不空而自空,不定而自定,即空即有,即有即空,如是!如是!”

“雪山,我不明白。”

“别以为,敲了几下木鱼,打了几回坐,念了一些咒语,就可以成佛了?那是妄想!不难看出,您身上严重地存在着妄想、贪欲、傲慢、怒气等障碍。你还没有悟道,心没有清净。你悟了道以后,心就清净了,眼睛看到的物质世界都是干净的了,这就是净土。净土即是佛。”

“您越度我,我的脑子越发糊涂。”

“学佛首重智慧。《金刚经》告诉我们,必定要福德够了,智慧才得以开发,才能自求多福,自我解脱,才能成佛。成佛靠清净,身心都有在清静中。如何做到身心清静,你自己去开悟吧。”

既来之,则安之。辛力要努力使自己开悟,寻找到净土,使自己的心清净下来。现在他要在行住坐卧四威仪中,执身尽除习气,使身得自由,让心有依处了。

辛力两脚八字,前宽八寸,后宽二寸,身直,头不偏不倚,后颈靠衣领,去找雪山指点的清净境界。不一会儿后,腿脚就开始麻木了,发胀发痛,感觉身体在晃动,有点难以控制,不知不觉中就让规定动作变了形,发现动作不规范后,便迅速纠正:两脚八字,前宽八寸,后宽二寸,身直,头不偏不倚,后颈靠衣领。生怕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能验证自己的恭敬虔诚。又不知过了多个时辰,辛力感觉还是难以适应,潜意地认为,这全是在与自己过不去嘛。这时,脑子里突然闪现出扛起摄像机在军营拍摄新兵训练的场面:烈日如火,新兵站如净土难入(四)_2松,汗水从脸上滚过,突然飞来了一只又瘦又大的花蚊子,落在一位战士的脸上不走——慢慢地吸血,直到蚊子的肚子慢慢地再红红鼓起才惬意地离开。这一画面被他的摄像机从头至尾逮了个正着。想起自己的这一“杰作”,辛力佩服给蚊子“扶贫”又“加餐”的那位新兵,只有无可奈何用行动诠释是铁是钢是高压线是雷池的纪律。面对自己眼下的情形,四十岁的人了,还要用别人的意志捆住自己的手脚,做到私毫不差,毕恭毕敬,也并不逊色于军营的纪律。“两种结果,却有两个不同的动机;一个被动,一个主动;为的是什么?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何苦呢?是自寻烦恼嘛,是在解除痛苦吗?可,可是没有人逼迫自己呀?心甘情愿,哪又是被什么“魔力”迷上了呢?……不,才刚迈出第一步,不能半途而废,绝对不能;不是俗话有云:师傅领进门,修行在本人吗?否则,不就是一个浅尝辙止的人吗?一个浮躁的人吗?没有恒心毅力的人吗?是身体在不知不觉中衰退吗?不,不对,是感到出家的身不由己,才是第一步,就变卦,打退堂鼓,不就枉费了前一段的心机吗,决不能泄气,再体会一下其它的‘动作’吧。”他想。这时,脑子里就下意识地弹出师傅说,“学道须是铁汉,应如狮子扑人。”的话来。

辛力轻轻移步,不东歪西倒,照顾前后,鞋不拖地。突然他感到自己变成了群雁在空中飞翔,一个跟一个,不紧不疏,有次序地飞行。可瞬间这感觉就消失了,真是好梦由来最易醒。一愣后,又继续念经文。对经文要求,踩楼板不响,生草不踏,爱护生物,表示赞同。想,这经文好,是社会共德的体现。此时,他惭愧了,觉得无地自容了,为到乡镇采访的往事而忏悔:“现在看来是不该收下主人送的一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穿山甲;当时,也明知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还是把它开肠破肚当美味珍馐在划拳行酒令中咽进了肚子里。这是为什么?”他问自己;吃生物,不只一次了;他忏悔过去所有的一切,让“天上飞的除了飞机不吃,地上跑的除了板凳不吃”的错误言论上绞刑架吧。幸运在吃果子狸时,没有感染上“SARS”病毒。这时,脑子里闪电般出现“非典”期间那些令人毛骨耸然的画面,肉上忽然冒出了鸡皮疙瘩。

他努力摆脱心中的瞬间思想情绪,决定不做思想情绪的奴隶,可越发想摆脱越是感觉思想情绪成了沾在手上的稀包树菠萝心更象沾在手上的咆咆糖,越拉越长,扔不掉,象在梦中,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它,可念头象是冤家,怪怪的;是不是不该出家呢,他自问。这时,脑子里潜意识地出现母亲劝他还俗的情形:母亲跪在自己身旁,头发花白了,在等待自己的回心转意。仅仅几天时间,母亲就变了,看上去,母亲的身心累了。眼前的母亲真被那句古语言中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用展开的半眼余光,又捕捉到了母亲正用手擦眼泪,净土难入(四)_3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见母亲潸然泪下。母子之情就是一本书,一本书不尽言的大书。此时,在他的脑子里,全是母亲的污点:“一位做了三十多年的初级中学的语文老师,怎么就不明白婚姻自由呢?”他想,“为何把《红楼梦》中贾父写给贾宝玉的两句话‘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写成条幅并装裱挂在我的书房兼卧室里呢?”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这概念早以荡然无存。

有一次,在朋友的家里吃饭,他不顾体统借酒浇愁自言自语地大骂了自己的母亲,还说了过极的言辞;如“我把她杀了,若她不是我母亲的话。……那个胖女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精辟的见解在他身上实践了。“母亲是个虚荣心极强的人,”他总结道。在他的婚姻上母亲表现得最为强烈,最为露骨,最为彻底,入木三分。“这与您一生的职业,教书育人的精神,吻合不起来,一点不协调。有正式工作,有门当户对的亲家就那么崇高吗?”这句话,他问过母亲,不只一次地问过母亲,但多在酒醉后。可母亲总是缄默不语。“是您 ,妈。是您而不是别人——妈。我的妈妈哟,偏偏是您——生我养我教育我的人——用虚荣心把我心爱的女人从我的身边撵走了……好日子‘夭折’了,不再有了。”此时,他醉得实在不行了,不知不觉就哭了无丝毫做作是一个真实的自我。 “两年啦——岂止是人生的一瞬间,就垮了,坍塌了,垮在坍塌在您的虚荣心面前。是您的虚荣心撕毁了我的婚姻,撕得头破血流撕得一塌糊涂。是您的虚荣心毁灭了我,毁灭了您的儿子。”他自言自语。“不要怨我。妈是为你着想。”“既然如此,就不要管我,管我的事,你还要把我当成小孩子?。”“在妈眼里你是个小孩子,永远是个小孩子。”“不要固守那些歪理了,什么‘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那是谬论。”“妈帮你找一个,我教的学生中好姑娘多的是。”“那您是在说,她不是个好姑娘了,不。是您嫌弃他没有工作,没有正式工作。”。酒醉心明白,甚至是也只有借酒才胆子大大的把闷在心里想说的吐出来,象竹筒到碗豆倒得一颗不剩,倒完后就睡觉,打呼噜,酒醒后,又继续喝。从此,他的一蹶不振一筹莫展,“熏”透了她的心,“熏”死了她的心——她绝望了——她没有想到也万万没有想到心甘情愿的婚姻生活变成了——试婚生活。万般无奈之下,她离开了辛力。为了不让人误解,证明是一刀两断,不再藕断丝连。辛力在几个骚人参加的“寿终正寝”宴会上,正式宣布结束了他们难以继续生活下去的“彩虹”般的“试婚生活”。想起应该成为婚姻净土难入(四)_4生活的“试婚生活”,他难以忘记与她同甘共苦度过灵与肉的幸福生活……。念头怎么这么可恶,又跑这上面来了呢?坐下来吧,试试打坐,或许能驱逐那些糟糕的情绪。

辛力合掌,两手不空心,十指紧密,不偏不倒。这与捧水没有什么区别嘛,他认为。这时,脑海浮现出老师的言辞:“念佛要口念心惟,以智观照,声音不缓不急,如水慢流,口念耳听,不打妄想,念念流入萨婆苦海,一声佛号有无量功德,只此一声佛号就能度无量众生”。在脑海里把文字扫完以后,又放下手中的经文。他闭上眼前,眼前黑洞洞,空空的一片。他要开始发愿了,“发什么愿呢?选什么作目标?”他问自己,“那就保佑吧!保佑父母不要生病;保佑哥哥官升一级,嫂子的电脑生意红红火火;还有我,保佑我娶个温柔体贴的女人,胖的——不要,结过婚的——也不要……还要保佑酒缘如水——愿化南湖作酒池,一浪来时吞一口。”倏地,他不发愿了,想,“发了这么多,是不是太自私了,太功利主义了。菩萨能保佑得过来吗?菩萨不觉得为难吗?难做吗?”他想,转眼间,就把它给否定了,问自己:“我发的是什么愿,完全不是在忏悔嘛,应该铲断那些贪心瞋心慢心,多多增加慈悲平等。”他提醒自己的念头不要抛锚,不要开小差,可念头照旧如洪水又泛滥了,跟他过不去,那些无明的烦恼又涌上心头。脑子里就清楚地出现了他爱的那个女人,笑而不露齿的樱桃嘴,还是那样具有吸引力,那样迷人,那样勾魂。这时,身体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噤,寒噤把他抖醒了。醒后惊诧地发现泪水哗地流了出来。“这是高兴的泪水,喜悦的泪水。”他想。正欲擦泪时,才意识到妄想又产生了。“心怎么就净不下来呢?佛啊,您赶紧来度我吧”他求佛保佑,求佛加庇。这时,外面下雨了,门关了吗?他想。欲起身时,双腿麻木,发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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