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會審

「周海天，你涉嫌策劃恐怖活動，可被判死刑．你要詳細交待，由2009年5月27日你在美國佛羅里達州失蹤開始，到昨日為止的一切舉動．如所說屬實，並供出同黨，我們或可酙情處理．」

周海天開始敍述他的經歷．
那日出海，突然風雲變異，巨浪翻騰，船身被折斷，我被捲進海底，掙扎間，有兩股強光上下橫掃我的身體，一陣劇痛後，我就失去知覺．

甦醒時，發覺躺在岸邊，四周佈滿擱淺的大鯨魚．震驚之餘，想找人幫忙救助，但當時天色未明，人影寂寂．忽見身旁一條巨型導航鯨，雖已氣若游絲，但眼睛勉強撐開一條縫，口部微張，喉底發出連串聲音．接著所有躺在地上的鯨魚，似齊聲附和，一時無數聲波在空間廻旋．初時我被轟得頭痛欲裂，掩耳倒地．不久，聲波似觸動體內某處，產生共鳴．聲音越來越諧和，逐漸竟變成我能理解的語言！
領航鯨說：「很對不起，把大家帶往絕路！海裏面太吵了，我的導航系統受到干擾，方向錯誤！加上幾天沒吃飽，靈敏度大減，未能及時發現前面是淺灘！」
一條鯨魚說：「別難過！我已多天找不到食物，反正是死路一條，這樣倒痛快！」
另一條說：「昨天我吃了條沙甸仔，味道有些怪；不久身體就感到忽冷忽熱，很難受！現在是解脫了！」
眾鯨齊歎：「海洋和食物都變了樣，生存越來越困難，就這樣結束也好！」
鯨魚們就這樣啍啍唧唧地陸續死去．一陣熱血上湧，我上前緊抱導航鯨，想把牠搖醒．耳畔突然嗡嗡作响，似有訊息傳入，身體內熱氣蒸騰，難受到極，唯有投身海水．

這一下真是如魚得水，越游越暢快，思路越來越清晰，我知道鯨魚擱淺的地方，是澳洲塔斯曼尼亞，而我現在正向大西洋游去．終於在智利上岸，在附近發現成千上萬隻垂死鳥類．牠們的遺言餘音，向我訴說同樣故事；棲息地越來越少，食物短缺已成常態．空中還有高頻噪音干擾，影響牠們的內置導航系統，各種陷阱(高壓線及玻璃幕牆等)，經常導致鳥兒們意外身亡．

身體出現這些特異功能，我是憂喜參半；能徒手潛泳，遨遊七海，自然是樂事．但經常被各種動物的死亡訊息包圍，令我對人生不知所措，直到那天，在太平洋深處……

我靠在深海400呎一塊岩石旁，不遠處有個塑膠瓶與金屬碎片糾纏著，夾在岩石縫隙．我拾起一塊小石欲擲向前，豈料竟被往後扯，原來那石子綑著漁網，網繩糾結在一叢植物上．我惱羞成怒，蛙步上前想將小樹叢連根拔起．
樹叢背後忽然有聲音喝止：「停手！要拔樹到陸地去！」
「誰在說話？」四顧無魚，難道現在我連樹木的聲波也能解讀？
「我是你們的典範！」樹叢後漂出一只全身被殼體覆蓋的頭足類動物．
「鸚鵡螺？」當年閱讀海底兩萬哩後，曾查看有關鸚鵡螺的資料，對此動物印象深刻；牠們屬於低級生物，沒有腦部．
「低級生物！我們是少數能經歷多次物種大滅絕而倖存的品種．已生存演化了四億年，能耐數一數二．」鸚鵡螺圓鼓鼓的身體，上下搖晃，神氣活現．
「對不起，我沒有輕視的意思，只是偶然百科全書上的資料而已！」我一掠而過的念頭，也被牠準確捕捉，使我震驚．
「對於你身體上發生的變化，可有資料？」
「難道你知道是甚麼力量造成？」
「那次在海上，你受超高頻極光往返電離層後的折射，墮海後，又被超低頻極光在海水裏反覆衝擊，可能引起基因變異．」
「這些超高低頻極光從那裡來？」
「人類搞天氣戰，可能引火自焚，連累地球上所有生物陪葬！」
「你如何得知？」
「我也身受其害，基因被嚴重扭曲，才會與你在此交談．」
「這豈不是賦予你超能力？何害之有？」
「才不稀罕呢！我們本來過著低調與世無爭的生活，現在瀕臨絕境，被迫以血肉作出反攻．而且這種所謂超能力，是有副作用的．」
「甚麼副作用？」
「你是否感到身體對熱力越來越敏感？」
「…啊，對了，岸上好像越來越熱，因此我盡量泡在海上．但有些海域，最近也變暖，只好往深海裏潛…」
「氣溫再升4-6度，鸚鵡螺計畫就大功告成！」
「鸚鵡螺計畫？」
「今晚11:30，你到俾斯麥號去，參加工作會議，就可明白一切．」
「俾斯麥號！70年前，沉在大西洋海底那艘戰艦？」
「對．當年希特勒為了稱霸世界，花10年建造此艦，但下水9天就被擊沉．想不到現在成了我們海洋生物的大本營．」

當晚，我參加了會議．
鸚鵡螺歷經多次物種滅絕，對地球的運作，瞭如指掌；知道因為森林不斷消失，海水變污變暖，體質已日趨燥熱，只要切斷若干生物鍊，使她嚴重失衡，地球就會變成一個煉獄般的大火爐，不再適合人類居住．人類一旦滅絕，即使可以捲土重來，少說也要數十萬年，或更久．

只要人類消失，地球很快就會回復生機．海洋和森林恢復健康之後，魚貝類和鳥類這等生物，轉眼就可再隆重登場．鸚鵡螺計畫，是策劃生物以自毀行動，使地球加速失衡，早日實現重建地球的夢想．但基於求生本能，大部份魚鳥，雖已處於水深火熱，仍望久延殘喘．要號召牠們加入計畫，殊不容易．

我的出現，帶來了轉機．
鸚鵡螺建議，由我穿梭各大洋，將芳烴碳化合物與戴奧辛，散播到世界各地的水源及土壤，讓魚鳥家禽食用，造成牠們大量死亡．

芳烴碳化合物與戴奧辛，是兩種在火山爆發與森林大火中，會自然排放出來的物質，對神經系統與其他器官，都可能造成致命的危害．我遊戈至那些出事地點，現時無日無之，充分沾染這些氣體，然後到各大洋及岸上去轉悠．使海水和植物受感染而變質，喝下這些水的魚類，吃這些魚類和植物的鳥類和動物，亦難逃感染．於是，大量動物死亡事件，在世界各地不斷發生．

更由於我能夠接收到各種動物的通訊電波，包括牠們死後散播在空間的餘音，我也負責與牠們聯絡．我根據品種，將牠們編排為海陸空部隊，定期與牠們通訊．牠們當然不會人語．一切對話，都是由以電波訊號完成，儲存在我腦內．但有時我會將某些對話，用電腦程式，制作成有聲對話．你們竊聽到的那段會議記錄，正是這種制作．那幾位海陸空隊長，相信現時已經殉職，所以你們不會找到牠們的．

制作這些對話，也不純是閙著玩，我要記錄海陸空各種動物的死亡進程，以使評估地球生態發展．

我是元兇？
我也曾為了可隻手攺造地球，而沾沾自喜．但很快發現，我的行動，其實微不足道！除草劑與殺蟲劑，早已讓芳烴碳化合物在土壤與農作物的化學成分裏植根．而汽車與燃煤火力發電廠排放的廢氣，亦讓這種氣體遍佈各大城市．

至於戴奧辛；是碳氫化合物跟氯結合時所形成的副產品，能導致性別錯亂的內分泌干擾素之外．又可制成橘劑Agent Orange (TCDD)，即落葉劑，可讓整片雨林變成光禿禿的焦土．森林一旦受到它的毒害，要超過一個世紀才可復原．由於它的毒性太強，多年前已被禁用．但它會集中在沉積物內，下水道的淤泥樣本可以找到．
都市廢水和農田肥料，都有它的影子．而在田裏用了的東西，最終還是會流到海洋裡．

我的身體充滿毒素，而且可經由空氣傳播……
一陣寒意橫掃現場，參予會審眾人面色泛青．
「守衛，快用布袋將這傢伙全身罩住！」有人大喊．
「你們沒有將他徹底檢查？」
「香港設備不够先進，應該一早將他遺送美國…」
「應該將他切片研究…」
「各位，靜一靜！先把他關起來，我們從長計議．」

八　尾聲

紀如風假期結束，回到温哥華家裏．客廳有個天窗，可仰望天上繁星．她躺在沙發上，正看得入神，碧姬來電．
「如風，不得了；周海天越獄了！」
「甚麼…」
「在美國境內，押解他的專車，及護送車隊上的所有人員，突然全部昏迷．醒來時，周海天已不知所終．事後發現，他們是吸入了像哥羅芳般的氣體而失去知覺．但當時並無其他人接近車隊，除非是周海天釋放這種氣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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